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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侵受害者躲进幻想保护壳中,精神创伤几乎吞噬了全部的日常生活。
除了暴力对肉体和精神的影响,“内部斗争:美国军队里的性侵犯”的被访者用各种各样的细节告诉卡尔维特,申诉过程中的层层阻挠和徒劳之功更令人崩溃。
图片均来自玛丽·卡尔维特官方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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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玛丽·卡尔维特(Mary Calvert)
美国摄影记者,曾供职于《华盛顿时报》,现为自由摄影师。
她关注基于性别的人权问题,相信记者能通过挖掘不为人知的事实而对世界有积极的改变。曾两次获得普利策新闻奖提名,两次获得肯尼迪新闻奖,2016年获得荷赛奖长期项目一等奖。
玛丽·卡尔维特作品中总是出现各种女性。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往往有着与年纪完全不匹配的疲惫神态。在黑白色调的生活场景中,这些女人被居室内部的繁琐细节包围住,桌面的杂物、台子上的瓶瓶罐罐、床上堆叠的纺织品,唯一能够吸引她们注意的只有孩子或者宠物狗。
画面中极少出现男性的身影。即便有,也只是映衬出女人的委屈和无助。
这些出现在卡尔维特摄影专题中的女人,都曾在美国军队服役,其中不少甚至有志于终生为军队服务,但因为遭受了同僚的性侵害,她们被迫退役回家。
空军一等兵杰西卡·亨弗斯曾经是名战斗机械师,在被自己的长官强暴后,尽管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与威胁,她还是毅然走上了控诉的道路。然而,审判在开庭前一天被临时叫停,新调任的长官对她说:“虽然他不能算是个绅士,但也没什么理由给他判刑啊。”不久,杰西卡就被军方以“压力所致的精神紊乱”为由辞退。
卡尔维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一名长期报道政治新闻、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关注非洲国家社会问题的摄影记者,她根本没有想到,人类的基本权利和基本的正义,在自己身边竟然频频被践踏和无视。
她花了三年时间走访许多家庭,先是访谈那些在军队里遭受性暴力的受害者,了解对方处境,然后请那些女性做一些日常事务,比如洗碗、带孩子、发呆——在这期间拍下一张张平静却有力的照片。
“尽管强奸所造成的伤害几乎等同于谋杀,留在受害者身上的伤疤却是别人看不见的。她们并没有死,但却深深地躲进事情发生之前的幻想保护壳中。精神创伤几乎吞噬了全部的日常生活。”卡尔维特在接受第一财经邮件专访时说。
除了暴力对肉体和精神的影响,被访者用各种各样的细节告诉她,在之后申诉过程中所感到的层层阻挠和徒劳之功更令人崩溃。
“如果军方管理层面对控诉采取的是冷处理态度,这竟然是受害者所能获得的最佳答复。”她说,“因为在更普遍的情况下,当她们向上级报告自己的异性战友是个强奸犯,所获得的反应基本都是斥责受害者本人行为不检点。”
这组名为“内部斗争:美国军队里的性侵犯”的专题摄影,在2014年对外公布伊始,就在舆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甚至有几个军营把她的个人网站屏蔽——“那时我就知道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她对此感到十分骄傲。也正因此,2016年第59届世界新闻摄影奖(即“荷赛奖”)将年度“长期项目一等奖”授予了她的这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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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遭遇性侵而被踢回社会的女兵,有相当一部分最后流浪街头
改变非常缓慢
在军队性侵犯的专题报道过程中,卡尔维特又发现了另一些更糟的案例。那些遭到暴力并且无处伸张正义的女兵,有的可以回到家人的怀抱中,有的可以借助朋友的帮忙继续工作;但还有很多受害者,原本已经做好在军队服役一辈子的打算,突然被踢回社会时几乎丧失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加上有的人家庭状况很差,导致她们只得露宿街头。
“在行动中失踪:无家可归的退伍女兵”成为卡尔维特紧接着跟进的选题。
“退伍女兵是美国流浪人口中正在迅速增加的一个群体,从失业到流浪,这个概率是普通女性市民的四倍之多。”卡尔维特在个人网站的图片说明上这样写道:“她们普遍遭受过军队里的性侵犯,并且长期处于各种危险关系之中。因此她们选择住在自己的车里,或者在毒品交易频发的汽车旅馆里度日。”
与这些图片相比,之前那组仿佛要吞噬掉主人公的家居场景甚至显得无比温馨——因为至少她们还有个正经的居所。其中有个女人骨瘦如柴,坐在她的车与车库中间正低头穿鞋。露出画面的车后备厢敞着盖子,和旁边敞开的车库一样塞满了编织袋、衣物、各种垫子、印刷品,扔在地上的破旧皮包仿佛在昭示过去的女主人是什么模样。
“拍摄曾经在美国军队服役的这些人,对我来说极其重要,甚至比我说出来的还有意义。起初这个点子只是我的丈夫乔随口提出来的,结果却成为我作为一名摄影记者最重要的一组作品,证明了这个工作最大的价值。”卡尔维特说。
“当我刚开始着手拍摄的时候,希望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并被打动,由此就为这个社会做出了一点有意义的改变。我本希望能引起美国军队、白宫、美国国会的注意,去惩治这些强暴罪行,为受害者带去正义。”她说,“但现实中的改变却非常地缓慢。”
卡尔维特希望自己可以推动切实的呼声,和更多的力量共同终结美军内部针对女兵的这种恶劣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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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特希望和勇敢站出来反抗的女兵一起,让更多人看见真相,改变现状
不只是“女性问题”
11岁时,父亲教卡尔维特拍照,还教会她如何在厨房的水池里冲洗相片。但那时她沉迷于艺术与音乐,高中毕业后组织了乐队四处旅行。直到在北弗吉尼亚社区学院学习艺术摄影时,她依然不知道未来到底该做什么。
1981年里根总统遇刺,听到华盛顿满街警铃大作,卡尔维特几乎下意识地就跑向医院——当她手里攥着相机,发现自己正挤在一群长枪短炮的摄影记者中间等待总统的消息时,才终于意识到这正是最理想的工作。
她在旧金山州立大学获得新闻学位,实习之后正式成为《华盛顿时报》的摄影记者——此后长达十一年参与报道各国政治新闻。这些经历一方面让她得以学会从宏观视角思考社会问题,另一方面也找到独具个性的拍摄手法。
“那段时间我努力要冲破个人的安全地带,并且不想再为自己而拍摄,应该将更高的责任感作为拍摄动力。”她说,“在华盛顿,本地新闻通常都是全国新闻,因为我们经常需要拍摄在演讲台上的政治家,但场景基本上都是模式化的。在这些经历中我成长了不少,从中学会如何努力地从干巴巴的新闻事件中挖掘出更具揭示性、更有个人特色并且意义深刻的摄影作品。”
职业转折发生在埃塞俄比亚。
最初报社派她和另一位文字记者报道巴勒斯坦大选,顺道在周边国家做些政治选题。但卡尔维特想找另外的适合以视觉语言呈现的主题,于是便通过调查读到了关于一种叫作产科瘘管病(Obstetric Fistula)的致命分娩疾病,它通常由于产妇分娩时受到尿液或粪便感染所致。
“如果是剖腹产而非自然生产,则可以避免这一切,可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国家,竟然几乎不存在剖腹产这件事。”她说,“目前大约有300万女性,其中很多是在埃塞俄比亚,一旦感染了该病,就会被其所属的父权宗族村落驱逐出去。”
她在埃塞俄比亚北部的阿哈尔达尔机场附近,找到一家专门收治此类妇女患者的小医院。“当时就意识到,我可能从来都没有做过一篇可以影响这么多人的报道。而从那之后我也正式建立了自己的使命:报道那些未被报道,或是被忽视了的,与性别歧视和基本人权紧密相关的社会事实。”她说。
这个名为“埃塞俄比亚泪水之路”的纪实摄影报道,为卡尔维特赢得了2007年普利策奖的提名。三年后,她在刚果拍摄的群体强暴专题再次获得该奖提名。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卡尔维特一直关注女性的生存抗争,为了她们自己以及家庭能够拥有最基本的人类权利——同时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又充斥着腐败、贫穷、疾病、武装斗争以及强暴行为。然而,她并不喜欢把它归纳为所谓的“女性问题”。
“这些都是所有人的问题。并且毫无疑问,世界一半人类的边缘处境也完全是本世纪最大的道德问题、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她对《第一财经日报》说。“我的工作就是把一张张遭受过灾难却被人忽视的脸庞记录下来,让人们关注。只有当人们亲眼看见凝固在照片里的受害者,或是亲耳听到受到创伤的妇女儿童的哀号,才会真正感知到随处可见的不公正。只有当大家感知到了这样的痛苦,才可能通过行动去改变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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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维特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关注非洲国家社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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