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鞍山地方金融机构中最活跃的一支,成立于1988年的鞍山证券在过去的20年中辉煌过也疯狂过。在1996年到2000年中国券商的日子比较好过的时候,鞍山证券自营业务如日中天,其上海、深圳、天津和沈阳的营业部均大大扩张,一时风头占尽。鞍山证券一些高管人员也由此身价大涨,成了圈子里让人侧目的大人物。
可惜这一切只是表象。甚至在当时,巨大的赤字早已使这家公司失去了仅靠正常经营翻身的可能。此后,至迟到2001年春,在各种重组、救振方案未果之后,证券业内人士多数已经对鞍山证券回生无望心中了然。
剩下的需要回答的问题是怎么让这家公司死去。当然,观察者还希望在对这家死去的公司的解剖中理解昨天,透视明天。
“乱套了,没法救了”
2000年底,对于挽救鞍山证券的成本,央行预期的上限是15亿元。清产核资后,发现远远不够
2000年底到2001年初之际,鞍山证券失去了最后一个生存的机会。
当时正是证券公司增资扩股的高潮,中国人民银行(下称央行)也有心清理一些在1997年银证脱钩过程中未完成脱钩的证券公司——这些证券公司之所以未能真正完成脱钩,主要是因为过去债务负担沉重——原则是能救则救,整顿后,再移交中国证监会。通过人民银行逾十亿元再贷款补充资本金,江西证券(2001年7月获准更名为世纪证券,以原江西省证券公司为壳,在吸收合并部分信托投资公司证券资产的基础上组建)、汕头证券(2001年7月获准更名为中关村(相关,行情)证券),都在此期间得以重生。
对于挽救鞍山证券的成本,央行预期的上限是15亿元。清产核资后,发现远远不够。“当时(他们)来鞍山证券,发现实在是不行。几乎每个营业部都挪用了保证金。违规操作太严重,乱套了,没法救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原鞍山证券中层经理告诉记者。
2001年3月,央行决定,原定注资挽救计划取消,并要求当月底以前,鞍山证券的所有“外围资产”须就近并入直属的营业部。
此一决定已将鞍山证券的命运确定无疑。在此前后,鞍山证券从高层到中层纷纷弃船逃生。关闭已成定局,问题只是何时。
今年3月以来,鞍山证券已经出现支付危机,难以兑付高息债券,曾经出现原承诺年利率3.15%的高息债券按照2.77%兑付的情况。中国证监会认为鞍山证券已经接近风险爆发的临界点。7月中旬,证监会制定了鞍山证券风险处置方案,8月2日在京召开了处置工作会议,8月9日即发布了撤消鞍山证券公司的通知。
1988年成立的鞍山证券,就此成为中国第一家被撤消的证券公司。此时,上距央行放弃挽救鞍山证券,又是一年半。
8月9日,鞍山市召开了局级以上干部会议,市长张杰辉和市委书记胡晓华通报了鞍山证券的现况:挪用股民保证金10.18亿元;截至今年5月底,所有者权益为负1.7亿元,大量居民高息债券尚未兑付。
目前,在鞍山证券开户的投资者有26万余户,而持有鞍山证券所发债券的投资者则有12.6万余户。
高息债券病根
高息债券发行者不止鞍山证券一家。在其进入清算之际,同城的鞍山市财政局下属的五环证券还在发行类似的高息债券
中国人民银行指派的清算组已经进驻鞍山证券及其铁西、站前等营业部。行使公司法定代表人职权的,是清算组组长、中国人民银行沈阳分行行长宋兴国。辽宁省政府也成立了化解地方金融风险领导小组。公告之后,清算组一直在进行债券登记工作。
记者在现场看到,投资者拿着鞍山证券发行的高息债券转让单——这种债券到鞍山证券撤消之前都一直在发行——到指定的营业部登记之后,可以得到一张清算组盖章的回执单,证明他们是该债券的所有者。兑付的时间则要等候通知。记者看到的高息债券转让单承诺的利率不等:2001年10月30日发行的一年期利率是3.15%,11月9日发行的是3%,2002年1月22日发行的又是3.15%。单据上只有鞍山证券的盖章。上面标注了持有人的权利:“有价凭证,可挂失;可办理抵押借款;可领取本息。”
老百姓手中持有债券的总额是多少?谁来埋单?这些问题只有在清算组逐笔登记核实,摸清底数后才有可能有准确答案。鞍山市局级干部会议提及高息居民债券时称鞍山证券严重违规经营,造成“大量资产损失”而未能确指具体金额。另据说,偿付办法将“另行请示国务院”。不过,基本的思路已然确定,自然人债务的合法本金和合法利息将依法予以偿付。而所谓合法利息,指的是人民银行规定的利率标准,鞍山证券承诺的超出此一利率的高息部分不在偿付范围之内。目前,一年期储蓄存款利息为1.98%。
至于鞍山证券挪用的超过10亿元股民保证金,将由中国人民银行再贷款先垫支。有说法称,未来可能由目前托管鞍山证券全部13个证券营业部的中国民族证券支付这10个亿,以作为收购这些营业部的代价。
在妥善解决个人债务后,鞍山证券将依法宣告破产。
高息债券发行者不止鞍山证券一家。在其进入清算之际,同城的鞍山市财政局下属的五环证券还在发行类似的高息债券,年利率为2.77%。五环证券尚未出现兑付问题,还能够按照以前承诺的高息兑付。但是,鞍山市市长助理、鞍山市金融办主任胡守章告诉《财经》,“五环证券的问题我们很清楚。”五环证券早年通过发行高息债券融资,在武汉国债回购市场拆出资金,受到损失。五环证券最高发债余额达到22.7亿元,现在是14.5亿元,这几年的目标是每年压缩20%。“我们准备向财政部借钱来解决这个问题。”胡守章说。
在中国证监会网站(www.csrc.gov.cn)上,可以查到“中国证券公司名录”。截止日期为2001年6月15日的名录上,101家证券公司中,并未有五环证券的名字。在该表上,鞍山证券被列入“未规范”一类。《财经》发稿前从中国证监会机构监管部获得了一张最新的124家证券公司名录,五环证券与鞍山证券均不在其中。
失陷国债回购
鞍山市审计局审计报告显示,鞍山证券自报1997年利润总额为2615万元,审计确认利润为亏损19071万;自报1997年度所有者权益总额40236万,经审认确认为负11614万,实际已资不抵债
鞍山证券不是一家无足轻重的小证券公司。
自1996年8月以来,鞍山证券交易额排名一直在全国券商前20名之列;1997年证券交易量达到222亿元,债券交易额17亿元,名列全国证券业643家会员单位第16位;1998年3月更跃居第12名,并以60多亿元总资产居于全国券商第7名。
事实上,彼时的鞍山证券已是外强中干。
1997年人民银行下发了《关于中国人民银行各级分行与其投资入股的证券公司脱钩问题的通知》,要求证券公司与原主办单位人民银行各级分行脱钩。1998年,国家审计署对当时的86家证券公司进行了专项审计,几家问题严重的公司情况上报国务院,并被重点调查,鞍山证券是被调查的重点之一。
鞍山市审计局是鞍山证券审计报告的执行者。其报告给出的结论非常严厉:“(鞍山证券)所提供的部分会计资料未能真实地反映年度财务收支情况,财务收支有违纪违规行为。”
据审计报告显示,鞍山证券自报1997年利润总额为2615万元,审计确认利润为亏损19071万元;自报1997年度所有者权益总额40236万元,经审认确认为负11614万元,实际已资不抵债。
失陷于国债回购交易市场是鞍山证券巨额亏损的来源之一。
90年代初,由于资金有限,鞍山证券从鞍山市人民银行借用资金,从武汉证券交易中心购买国债,回到鞍山把国债卖给老百姓,再用老百姓的钱去购买国债,如此循环运作。据一位鞍山证券的元老透露,最早从市人民银行借2000万元,最高时达到8000万元,资金占用了一两年。后国家要求人民银行将拆借资金限期收回,为此鞍山市人民银行还单独批准鞍山证券向老百姓发行5000万元左右的债券,以偿还人民银行的拆借资金。
据悉,当时,鞍山证券认为发行居民债券和做国债回购是一回事,不发债怎么能有资金来开展国债回购业务呢?老百姓也非常愿意购买这种高息债券,他们认为鞍山证券是国有的,相信其能按时付息,并不清楚亦不关心资金的去向,发债凭证大多是鞍山证券自己印的,也有部分采用鞍山市人民银行统一印制的凭证。多年来,除鞍山证券外,鞍山还有数家金融机构持续发债。
在武汉证券交易中心,鞍山证券是资金融出方,将在本地发债募集的资金,通过交易市场拆借给其他会员,从中赚取利差,有时高达百分之二三十,一般是与拆借方签订一年期或者时间更长的合同。1993年,鞍山证券立山分公司因国债回购“做得好”,鞍山市人民银行让该公司“介绍经验”,之后还下文让其独立行使职权,鞍山证券的国债回购业务自此更大规模地发展起来,1993~1994年国债回购规模比较大。1995年,随着国债拆借市场出现大量买空卖空交易,拆借方无力偿还的情况,国务院于8月下文关闭国债回购市场。鞍山证券像许多金融机构一样继续进行求生冲刺,而鞍山证券的代办机构继续违规操作。据鞍山市监察局和纪委所做的《关于辽宁省鞍山证券公司经营债券等问题的调查报告》(以下简称《调查报告》),截至1996年11月,鞍山证券本部做了5.8亿元国债回购业务,其中场内交易2.5亿元,场外交易3.3亿元;鞍山证券的代办机构做了1.8亿元国债回购,均为场外交易。
据上述审计报告披露,截至1997年底,鞍山证券场外交易涉案或起诉资金超过2亿元,资金拆入方无力偿还的有8000多万元。前任总经理陈力亦因公司损失,而于2000年11月受记过处分,此处分发生在他离职四年之后。
地方金融泡沫:
制造者与受害者鞍山证券的问题远不止于国债回购。其百孔千疮的财务状况,其实折射了上世纪90年代当地金融的混乱状况。
追踪鞍山证券巨额亏空的来源,又可看到当地金融混乱曾如何发挥作用。
20世纪90年代初,经鞍山市人民银行和有关政府部门批准,鞍山市一些企、事业单位曾组建了一种“金融代办机构”。受金融准入所限,这类代办机构大量挂靠在鞍山证券名下。1991~1993年间,鞍证名下有10家代办机构,如鞍山一工的灵山代办处、鞍山市三产公司长大代办处等。主办单位出资、出人、出场地,鞍山证券与这些机构签订代办协议,代理鞍山证券发行债券。
当时鞍山证券还成立了立山、海城、岫岩、台安四家分公司,除立山分公司外,其他三家都是当地人民银行出面设立,自负盈亏,自行管理。金融机构也加入到代办队伍中。1995年5月2日,中国工商银行海城支行又成立了一家挂靠在鞍证名下的“中国人民银行鞍山分行鞍山证券公司海城分公司工行经营处”,并委托给个人承包。这家经营处较为短命,仅存在了四个月。《调查报告》显示,该机构在四个月中即吸收居民存款14220万元,做了大量违规经营和账外经营,有3946万元未能收回。
代办机构成群,失控违规几乎是必然的后果。鞍山证券曾经向代办机构派人监督检查,但是无法看到原始账目。代办机构甚至能背着鞍山证券发行高息居民债券。直到1997年1月,鞍山证券与各代办机构终止协议,按照中国人民银行的指示,代办机构全部撤消,由鞍山证券接收所有的债权债务。鞍证的账目上并入代发行债券总额14.7亿元。
根据审计报告,这14.7亿元发行债券中,真正上交给鞍山证券的只有63513万元,代办机构自营投资占用1亿元,拆出资金占用24625万元,投资设立代办点的主办单位还占用12680万元,其中因经营亏损而无力偿还者近亿元。
鞍山企业债泡沫的破裂,也为鞍山证券造成重创。鞍山企业债发放最初由辽宁省计委统一掌握额度,后鞍山市计委亦获得审批权。此后,鞍山市人民银行也得以单独审批发行不超过一年的短期融资券,用于补充企业流动资金不足。80年代末以来,鞍山企业债发行规模中,一家企业的发行规模从100万~2000万元不等,发行期限一般是一至三年。从1990年至1996年,总共发行30多笔,至1996年底余额达到21亿。然而,多数债务无法收回。
鞍山市计委副主任楼荣秀说,风险显现之后,1997年鞍山市政府和人民银行、计委以及代理发行机构共同成立了债券办,清理两债问题(纯企业债和融资券,因多次转发混在一起,简称两债),1997年之后就没有新发企业债。
由于鞍山市政府每年编入预算的财政风险金只有3000万~5000万元,大量债务还要靠银行、证券公司来共同承担。所以,虽然企业债的发行经过正式审批,并不属于违规经营,但鞍山证券作为承销商也难逃厄运。从1990年8月到1996年10月,鞍山证券和鞍山证券海城分公司代理33家企业发行了企业债。首发金额为27430万元,其中经辽宁省人民银行批准发行的11家,经鞍山市人民银行批准发行的22家,只有三家(发债1660万)能收回,大部分企业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作为承销商,鞍山证券既而采取滚动发行的办法,代付企业债本息。到1999年中尚有余额4.1亿元。
饮鸩止渴不误奢华
这些年来一直靠半违规发债引鸠止渴的鞍山证券,其管理层出手豪阔,甚至在比较奢华的证券业界也颇引人注目
如果在真正的市场经济环境中,仅上述内在与外在的深重负担,早可使鞍山证券走向终结。但特殊国情提供了特殊的机会。鞍证除了靠挪用客户资金等违规手段维持生计,还有一种特殊的金融手段——发债。
早在1995年,中央就统一收紧了发债的口子,鞍山证券一类的小型金融机构极难拿到正式的发债额度。但鞍山证券为了生存,一直在坚持以本公司的名义发放债券,并得到当地人民银行的首肯或是默许。据记者了解,鞍山证券在当地发债多为一年期,每年发新还旧。据《调查报告》,至1999年5月,不算4.1亿元的企业债,鞍山证券的居民债券余额约为20亿元。
债市输血使鞍山证券获得喘息之机。1996年至1997年的大牛市中,鞍山证券自营业务表现不俗,据称也有相当利润斩获。当时鞍山证券曾有一种设想,通过发债及改善经营摆脱困境,在五到八年内实现资金的正循环。
当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种设想都只是饮鸩止渴时的一种自欺欺人。不独实际财务状况和外部环境已经不可能使鞍证创造出任何奇迹,国有券商的特殊约束机制也只能加速情况恶化。鞍山证券一直出手豪阔,甚至在比较奢华的证券业界也颇令人称奇,就从一个方面证明了这种体制性无奈。
1997年,鞍山证券全部债务显性化,该公司却在各地投资大建营业部。在上海,鞍山证券投资3000万元,购买上海证券交易所所在的证券大厦19楼1300平方米,建成“上海总部”。在深圳,鞍山证券建成6000平方米的“深圳总部”。鞍山证券天津营业部建设的投资为5000万元,该营业部是当时天津规模最大、环境最好的营业部。其沈阳总部建设的投资更是近亿元,面积达到1.2万平方米。1997年4月27日,位于鞍山铁西区的铁西营业部开业,该营业部总营业面积1.3万平方米,号称亚洲之最。据称,仅建此营业部即耗资近亿元。
鞍山证券建营业部所用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客户保证金及发债集资。截至1997年12月底,鞍山证券挪用客户保证金7896万元,其中扩大营业部用于固定资产装修的就有5612万元。1997年,鞍山证券自身的债券余额约为27亿元。
脱钩之名与实
对于鞍山证券来说,从1998年开始,就进入了一个模糊的“两不管”阶段。虽然证监会及央行均致力于消解问题,但作为最难解决的少数证券公司之一,鞍山证券问题的解决被一直拖到了今天
鞍山证券成立于1988年,是最早成立的证券公司之一。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中国证券业的起步阶段,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和省级分行有权批准成立证券公司,很多省市的人民银行、财政局或财政厅都一窝蜂地成立了证券公司,而初始资金非常少,有的是主管部门出资,有的是向主管部门借款,资金不过几百万元。到1996年底,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的证券公司有94家,其中由中国人民银行分行控股的有43家。
鞍山证券由中国人民银行辽宁省分行批准成立,隶属于中国人民银行鞍山市分行(现在称为中国人民银行鞍山市中心支行)。鞍山证券的总部办公室就在鞍山市人民银行大楼的六层和七层,其三层的营业部与人民银行大楼是联体的,1994年鞍山市人民银行建这个大楼时,鞍山证券还出资近千万。据鞍山证券的元老说,当时鞍山证券就相当于市人民银行的一个部门,和其他部门一样向人民银行领导汇报工作,也参加行长办公会。
鞍山证券有两任总经理陈力和王宝连来自原鞍山市人民银行金融管理处。
鞍山证券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鞍山证券成立于1988年5月4日,注册资本1000万元。但实际上,据鞍证前总经理陈力介绍,鞍山证券早期的资金来自于鞍山市人民银行员工的内部集资,集资额为13.8万元,鞍山市人民银行垫付了几百万元。
在成立之后的近10年时间里,当地的人民银行一直担任着鞍山证券的所有者、经营者和监管者三位一体的角色。这也是这段时间人民银行各级分行与所办的证券公司之间关系的一个缩影。
1997年中国人民银行下发了《关于中国人民银行各级分行与其投资入股的证券公司脱钩问题的通知》,要求证券公司与各级分行脱钩。随后,从1997年11月起,证券公司的监管职责由央行非银行金融机构监管司移交到中国证监会机构部。当时的央行非银行金融机构监管司司长亦转任中国证监会机构部主任一职。
1998年10月,鞍山证券“在清产核资基础上”,与鞍山人民银行就人、财、物等进行了清算;鞍山市人民银行前任行长于文波更告诉《财经》,甚至在更早前,鞍山证券就已将鞍山市人民银行的个人出资和垫付资金退还,完成了“脱钩”。
但是,鞍山证券资产质量之差,其时已为审计报告所揭明。当时情形与鞍山证券相似的证券公司亦颇有其人,对于这类证券公司,中国证监会的态度是不予接收。
一位当时参与交接的前监管官员告诉记者,1998年6月中国人民银行与中国证监会正式交接之时,还有20多家证券公司因债务比较重。证监会则坚持要脱钩清楚了以后才接收。因为当时中央的脱钩文件说的很清楚:“谁审批谁监管、谁发债谁还钱、谁担保谁负责,谁家的孩子谁抱走。”他说的这些精神,见诸1999年中办发1号文《中央党政机关金融类企业脱钩的总体处理意见和具体实施方案》。证监会的主张亦颇有根据。
他说,中国证监会认为,证券公司的监管职能虽然由央行转到了证监会,但央行作为主办单位、股东、原行政主管部门,又具备处理的手段,对交接到证监会的证券公司应该处理好债务问题再交接。“所以当时就有20几家一直没有接。”他又说,20多家公司一直在被慢慢消化,“到今天剩下的都是难啃的骨头了”。到2000年底,最后剩下最难办的七家,鞍山证券正是其中之一。
对于鞍山证券来说,从1998年开始,就进入了一个模糊的“两不管”阶段。虽然证监会及央行均致力于消解问题,但作为最难解决的少数证券公司之一,鞍山证券问题的解决被一直拖到了今天。在近四年间,鞍山证券发行高息债券仍未停止,反而成为苟延残喘的理由。
出路似有还无
2000年底,在与华诚重组及运作华融集团计划均告失败之后,王宝连正式离开鞍山证券
就在央行1997年下发脱钩通知前后,央行还同步组织各级人民银行着手对所属证券公司进行改制。全国多数同类地市级证券公司均在此过程中,通过增资扩股和股权转让,注册为资本金一亿元的有限责任公司。然而,鞍山证券因资产质量过差,难以很快获得此类机会。此后,因监管体制的变迁,鞍山证券事实上成为“所有者缺位”的国有券商。
1998年末,寻求出路的鞍山证券准备与原纺织部旗下的华诚集团通过重组求生。1999年1月,鞍山证券在北京成立了北京华融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华融投资),办公地点设在华诚大厦。华融投资门口还特地放置了一座从鞍山运来的黑色玉牛,据说价值600万元。
因为鞍山证券在北京设立营业部的申请一直未被证监会批准,北京华融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实际成为鞍山证券北京投资的总部,当时的鞍山证券总经理王宝连也从鞍山迁至北京。据说,新成立的华融投资主要业务就是股票自营。
对于这一段时间的鞍山证券,一位鞍山证券中层经理如此作评:“1998年鞍证和人民银行名义上脱钩,但证监会不接收,鞍证成了没人管的机构,更是胡乱花钱!”据说,当时每周二、五是报销日,华融投资财务部每次都挤满了从鞍山赶来报销的人,报销什么的都有,一次三五万元的根本不算稀奇,“真是用花钱如流水来形容都不为过。”
华诚与鞍山证券的重组几乎就要成功。当时华诚的财务状况不佳,鞍山证券多次慷慨解囊,为其债务提供转贷。2000年7月是华诚和鞍山证券重组的蜜月期,华诚内部曾发文宣布王宝连为华诚集团总裁,但这一任命最后在上报国务院大型企业工委时始终没有获得批准。待到当年9、10月间,两公司合并重组之举已不了了之。
事实证明,这是鞍山证券寻找出路的最后一次机会。数月之后,央行对1997年脱钩未尽的数家证券公司进行清产核资,发现鞍山证券非十数亿元资金所能挽救,于是注定了鞍山证券的关闭命运。
但是,细查北京华融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及相关公司的工商注册资料,可以找到自华融成立起,及与华诚重组同时乃至以后,华融及相关公司有过一系列股权和资产运作,似乎存在着一条由当时鞍山证券总经理王宝连主持下的另一条出路。
华融投资成立于1999年1月,法定代表人为王宝连,注册资本5000万元。出资方为:天津市泰门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现金100万元,实物出资900万元),鞍山市正佳置业房屋开发有限公司(实物出资1000万元),以及大连万信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和鞍山市通达计算机网络有限责任公司、鞍山市腾鳌特区正兴实业公司、鞍山市富华典当有限公司、鞍山正元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均以价值600万元的实物资产出资。其中,大连万信的法定代表人亦为王宝连,而鞍山正兴实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为鞍证后来的总经理汤涛。
1999年上半年,鞍山正元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已将所持华融投资股权转让给天津市泰门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后者占32%的股权,股东实物出资全部变更为现金出资。
2000年中,华融投资更名为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该公司还控股5家公司,持有北京中财华融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北京华融世纪科技有限公司、北京华融信达经贸有限公司80%股份,后三家公司的注册资本均为100万元,法定代表人均是王宝连。另持有深圳市世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75%股权,该公司注册资本2000万元,法定代表人是华融投资大股东天津泰门的法定代表人谢安峰。华融经贸还持有上海华振投资发展有限公司51%股权,后者注册资本为4800万元。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及五家控股公司注册资本总和为1.21亿元,共同组建华融经贸集团。
华融投资更名为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之后,2000年10月,又重新组建了北京华融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新华融投资),注册资本3000万元,法定代表人是鞍山证券前任副总经理裴力。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出资2400万元,天津市泰门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出资600万元,而天津泰门的法定代表人此时已变更为裴力。
2000年秋冬之季,王宝连离开华诚集团。2001年8月,新华融投资召开股东会议,同意将华融经贸(集团)的股份以原价转让给王宝连和谢安峰,其中王付2000万元,谢付400万元;天津市泰门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出资的600万元原价转让给谢安峰,同时免去裴力、汤涛等人的董事会成员职务,由王宝连任担任公司法定代表人,谢安峰任监事。至此,股权转至个人名下。
数月之后,2001年12月,股权又发生转让:王宝连将2000万股金中的1600万转让给新股东中国康利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中国康利),王宝连剩余的400万和谢安峰的1000万股金又转回到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至今,中国康利占53.33%股份,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占46.67%的股份。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也由王宝连换成李革(1996年9月~1999年10月任鞍山证券法律部主任,1999年11月~2000年10月任华诚集团法律部主任)。
不过,王宝连显然并没有离场。中国康利的董事长正是王宝连,总经理是宫鲁岩(2000年底担任鞍山证券董事长)。2001年7月6日,中国康利将注册资本变更为1亿元。股东依次为:上海征信投资有限公司出资4000万元,辽宁国鼎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出资3000万元,华融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出资2000万元,华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出资1000万元。其中,大股东上海征信的法人代表为当年的鞍证上海营业部经理顾维庆,其人现因涉嫌挪用公款正在被鞍山市人民检察院调查。
2002年3月14日,中国康利投资有限公司名称变更为中国康利集团有限公司。
根据2001年年检报告,华融经贸(集团)有限公司净资产总额为5233.97万元,负债总额8136.02万元。
以上资产及股权的转手迅捷频繁,令人眼花缭乱。但有识者告诉《财经》:鞍山证券在银证脱钩后,原来大股东的股权转给了鞍山的一些“空壳公司”。在与华诚重组彻底无望后,2000年下半年,王宝连就积极运作,想把北京华融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升格为集团,通过一系列运作控股鞍山证券。计划尚在进行当中,工商登记等手续都没有办完,终被人民银行2001年3月对鞍山证券的清产核资完全打乱。知情人说,“央行在发现问题严重之后,命令一切活动都停下来,所有人都回到鞍山。”
2000年底,在与华诚重组及运作华融集团计划均告失败之后,王宝连正式离开鞍山证券。王宝连现居北京东二环内一处豪宅。细心的门卫数过,他有三辆名车。
《财经》多方设法,仍未能采访到王宝连本人。目前尚不知晓,华融集团的资产是否应为填平鞍证财务窟窿承担义务。
据市场权威人士透露,当年银证脱钩留下的“最难啃的骨头”将力争在年底前解决完毕。这些公司主要为几家规模较鞍山证券为小的地方券商。有鞍山证券先例在前,或救或关,可想而知中国证监会与中国人民银行行事的自由度将大大加强,鞍山证券也许只不过是第一家被关闭的证券公司。惟愿经此一役后,中国证券公司能步向一个较为健康的未来。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作者信息标记有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