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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志明市·《西贡小姐》

10月31日,胡志明市来历不明的纵火案发生的第三天,我来到这个曾经在梦境多次浮现的城市:有时是杜拉斯笔下《情人》中的西贡,街头弥漫着晦暗、暧昧、忧伤的气息;有时是电影《印度支那》中的情景,清晨薄雾中的橡胶林,法国殖民地时代的优雅与残酷;还有越战片(如Heaven & Earth)中的西贡,美军吉普的骄横,滚滚红尘中的一点点情与爱。等来到西贡──现在叫做胡志明市,发现她其实和广州差不了太多,都正在成为全球化罗网中的标准产品。所不同的是,她比广州保留了更多的历史痕迹,尽管作为城市的历史,她比广州要短很多。

  这场大火最初被认为是与美国有关,是仇恨美国的恐怖分子所为。大火发生在胡志明市的西贡国际贸易中心,当时楼内还有一个美国保险公司的培训集会。不过后来查明,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火灾。并且,要在胡志明市寻找反美的“本土恐怖分子”,大概会比较困难。美国人是踏着红地毯重返西贡的:经商、旅游、怀旧、忏悔、做慈善事业,还有,像他们的越战前辈一样,来这个东方巴黎寻欢作乐。

  西贡作为城市的历史并不长,但已经像一个历经变幻、满身沧桑的妇人。西贡原先的居民是高棉人,后来越南人成为这片肥沃三角洲的主人。再后来,法国人和美国人相继进入西贡。1975年越共坦克攻占南越“总统府”,全越重获统一后,为纪念已经与世长辞的伟大领袖“胡伯伯”,西贡被更名为胡志明市。

  西贡具有混血的特征。就以著名景点统一大会堂来说,它的设计者是留法越南建筑师吴日树(Ngo Viet Thu),他在设计布局中用心良苦地暗含了几个中国字,借以反映亚洲人的生活哲学,但整个建筑简洁明快,光线充足,功能完善,是典型的现代西方建筑模式。越南文字也深受中文和法文的影响。至今,胡志明市越南历史博物馆里还陈列着法国传教士Alexandre de Rhodes的照片。这名17世纪到越南的法国传教士将越南文字罗马化,从而形成一种独立的书面文字。这种起先只是用于天主教堂传布福音和法国殖民者管理当地人民的文字,如今成为越南全国通用的书面文字。

  站在历史博物馆的越南地图前,陪同我一起参观的两位越南同行向我介绍越南的疆域,自然也就涉及战争、越美关系的话题。他们说,虽然很多越南人在越战中丧生,但是现在恨美国有什么用?要恨就恨生活本身。当我们乘着摩托车在城市中穿行,当我们一起谈起现代媒体、网络、跨国公司、共同喜爱的经典影片时,我发现,战争并没有给年轻一代留下太多的沉重和阴影。尽管,陈列美军暴行的纪念馆仍在,战争造成的残疾者在大街上也常能遇到。这个民族的记忆到底在哪里?是否都留在了纪念馆落满历史灰尘的幕帏后面?

  倒是两位欧洲艺术家(阿兰·鲍伯利和克劳德-米歇尔·勋伯格)为胡志明市收藏了一段历史,这就是他们创作的音乐剧《西贡小姐》(Miss Saigon)。《西贡小姐》作为当今世界最著名的音乐剧之一,在纽约百老汇和世界各地风行,华裔演员费翔和王洛勇,都曾在剧中扮演角色,享受美国政府优待政策的越裔美国人,还以舞龙的方式,在剧场外为《西贡小姐》造势。这部揭美国人越战伤疤、讽刺美国梦和美国社会的音乐剧,也被美国人所狂热接受,因为越战是美国的“人民历史”中最重要的章节之一。美国政府喜欢打仗,美国社会却在越战之后痛恨战争。

  《西贡小姐》说的是越战中美国大兵与西贡少女小金之间的一段乱世孽恋。剧中的小金有着感人的东方爱情观(如同“蝴蝶夫人”),但也有着一个执著的美国梦,这个梦成了她一生悲剧的根源。

  我走在胡志明市街头,不由得留意起那些中年妇女。小金如果仍然在世,可能也就40多岁。街头的中年妇女,或穿着职业装行色匆匆,或举着地摊货在门廊下踟躇。1975年美国人才撤离西贡,那段历史并不久远。而她们对子女的最大期望却可能是:学好美式英语。

  其实,“西贡小姐”是不用在中年妇女们模糊起来的面容中去探寻的。在高级酒店和法式风格的酒吧里,小金们仍在用商业性的微笑和身体欢迎美国人和其它国家的寻欢客。只是,不会再有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了。或许是只有战争,把高尚和卑下都逼到了极致;而当今的亚洲,恐怕再也不容易找到那样蒙昧中的山村,出产小金这样纯情的姑娘。

  市场、商品和流行文化,冲淡了亚洲人的记忆,并使他们从小就变成一个时代的标准产品。在街头,我遇到了一个卖椰子的越南小男孩,真的就是提篮小卖拾煤渣那种,他求你买他的椰子,摆出姿势让你猎取一张异国情调的瞬间回忆,然后向你要“one dollar”(1美元)。

  他没有上学的机会,也就不能在正规学校中学习美国侵略越南的历史,他甚至买不起美军暴行纪念馆的门票。苦难的生活就是他的记忆。西贡流通着美元,他需要美元,为的是供养因越战而落下残疾、卧床不起的父亲,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到广州、香港游玩,到纽约和迪斯尼乐园去看世界。

  在西贡的一家酒店里,我看到一对白人夫妇抱着、领着三个越南儿童进来。这几个越南孩子或许是这对夫妇走向道德乐园的门票,而门外那个卖椰子的小男孩,似乎将永远徘徊在时代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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