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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珥:赌王试水博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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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胸蓄大志的“赌王”出发了,并不光彩的生意却支撑着一个夺目的梦想,其所看中的赌注,就是这片大好的河山

  35岁的干部刘学询下海了,而且经营的是赌博业——他中标投得了广东 “闱姓”(一种以科举中榜者姓氏为博彩方式)的承包经营权,承包期限是1890年至1896年。

  这多少令后世读史人有点疑问:作为一名通过艰难的公务员考试(“科举”)、获得了干部身份的读书人,怎么会突然弃官从商,而且投身的又是如此的“贱业”?

  大清国通过正规的公务员考试而进入官场的干部下海,原因无非两点:一是穷疯了,二是官场不得志。

  实际上,要在大清国实现个人财务独立,当公务员是最好的选择。“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还指的是清廉的官员,如果自己手再长一点,那很容易就能跻身先富起来的一批人。在大清国,权力毕竟是第一生产力,这绝不仅仅意味着可以实现“治国平天下”的伟大理想,更意味着可以获得更为体面、更有尊严的生活。只要有“位子”,“房子、票子、女子”自然就轻易到手,至于“儿子”嘛,只要功能正常,即使广种薄收,也绝非难事。用刘学询老家的广东话说,“五子登科”简直就是“湿湿碎”了。所以,即使那些真正穷疯了的书生们,一旦进入公务员队伍,不仅迅速脱贫,而且立马致富,下海扒分根本不可能进入考量的范围。

  刘学询家其实不差钱。他的父亲刘述庭,曾经担任琼记洋行(Augustine Heard & Co)在汉口的买办,属于第一批进入外企的大清金领,并且在李鸿章的改革开放事业中参与极深。

  令后世研究者极为痛苦的是,刘述庭与刘学询父子俩为人相当低调,留下的史料实在太过稀少。根据《清史稿》的记载,光绪七年(1881年)时,时任船政大臣的黎兆棠(黎召民)倡议在英国设立一家中资轮船公司,推动大清国企轮船招商局进一步迈向世界。四年前,轮船招商局兼并了美资企业旗昌轮船公司(Shanghai Steam Navigation Co.),开创大清国企并吞外企的先河,全国上下人心振奋,最早做此兼并提议的太常寺卿陈兰彬(之后他出任了中国首任驻美公使)甚至将其上升到“中外大局一关键”的高度。(参阅雪珥专栏《华商为何不爱黄龙旗》)

  规模大为扩张之后的招商局,先后开通了前往新加坡、菲律宾、越南、檀香山、旧金山等国际航线。但在李鸿章看来,这毕竟仍是“小试其端,尚未厚集其力”。于是,中堂大人就将下一个圈圈划向了伦敦。他在奏折中说:“西洋富强之策,商务与船政互相表里。以兵船之力卫商船,必先以商船之税养兵船,则整顿尤为急务。迩者各国商船争赴中国,计每年进出口货价约银二万万两以外。洋商所逐什一之利,已不下数千万两,以十年计之,则数万万两。此皆中国之利,有往无来者也。故当商务未兴之前,各国原可闭关自治。逮风气大开,既不能拒之使不来,惟有自扩利源,劝令华商出洋贸易,庶土货可暢销,洋商可少至,而中国利权亦可逐渐收回。……英国伦敦为通商第一都会,并无华商前往。黎兆棠志在匡时,久有创立公司之议,尽心提倡,力为其难。现既粗定规模,自当因势利导,期于必成。”

  中央自然就立即批准,这家名为“肇兴”的海外中资企业立即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建。据说,黎兆棠最初邀请曾担任宝顺洋行(Dent & Co)买办的郑观应担任“出洋总办”,却遭到这位著名思想家的婉拒。郑观应在其所著《盛世危言》中透露,当时他并不认同黎兆棠等人大刀阔斧的高调作风,认为应该先了解国际市场、慎重起步,但没被采纳。于是,黎兆棠等“乃大张旗鼓,请刘述庭观察、梁鹤巢司马开办”,但似乎是应了郑观应的担忧,公司“不及三年已停闭矣”(《盛世危言》)。当然,这是郑观应的一家之言,完全可能是自抬身价的做派。值得注意的是,后世一些著名学者如郝延平,将这家“肇兴公司”的开办日期由光绪七年误为同治七年,前后差了十多年,学界以讹传讹,造成了一些混淆。

  毫无疑问,刘述庭被选中出掌大清国这一家海外样板企业,其在琼记洋行的经验十分重要。从点滴的史料来看,此时,他在轮船招商局中也扮演着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或至少是值得高层倚重和信赖的“自己人”。在曾纪泽的《出使英法俄国日记》中,就记载了不少在伦敦“拜刘述庭,谈极久”,“刘述庭来,谈甚久”等。

  倡议开设“肇兴公司”的黎兆棠,也非凡人。此人为广东顺德人,家境极贫,考中进士后历任礼部主事、总理衙门章京、江西粮台、台湾道台、天津海关道台、直隶按察使、布政使、福建船政大臣、光禄寺卿等,十分能干,得到中央的赏识,据说慈禧太后还将干女儿许配予他。

  刘述庭有黎兆棠、李鸿章这几座靠山,加上自己在洋行多年的经营,其儿子刘学询自然不可能为点小钱就弃官从商。刘家的家底是厚实的,刘学询经营“闱姓”的承包费就高达440万两,另加80万两的捐款(“报效银”),虽说赌博是暴利行业,但这种旱涝保“付”的成本,也是不小的负担和风险,没有殷实的家底,没有灵通的融资能力,根本不敢问津的。事实上,在赌博业的招标过程中,政府就发现过投标者拿着假的银行票据试图蒙混过关的案例。

  那么,刘学询是否因为官场不得志而下海呢?

  刘学询中举是在24岁(光绪五年,1879年),中进士则在7年后的31岁(1886年)。31岁进士及第,自然不算早,但也绝不算晚。唯一遗憾的是,他的名次有点靠后,三甲第183名,属于榜尾,自然进不了翰林院,只能进入后备干部的行列等待“分配”。

  有的学者因此推测,刘学询不耐烦这漫长的等待而下海。其实,大清国的官场已经彻底市场化,只要有钱,几乎谁都能买官。刘学询这样的“正途”出身的干部,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补缺”(任命实职),何况刘家银子也不少,更何况刘爸还有相当的高层关系。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他的“猴急”因素。

  至于人际关系方面,虽然后来刘学询成为赌王之后的一些零星记载表明,他的个性还是比较张扬和坚韧的,但纵观他的一生,融洽的人际关系、优秀的公关能力,应该是他能不断逢凶化吉、在当赌王的同时还在官场内呼风唤雨的主要因素。因此,可以排除EQ(情商)问题。

  IQ(智商)方面,进士刘学询虽然名列榜尾,但毕竟万里挑一、跃过龙门了的,其在老家广东素有文名,日后做成富豪后被人称为“刘三国”,在“富可敌国、妾可倾国”之前毕竟还有个“文可华国”,对他文才的认定,还是超过了捞钱、泡妞的。当世名人如慈禧太后、李鸿章、刚毅、张荫桓,乃至孙中山、康有为、梁启超等,无论敌友,对他的能力从来无人小觑,为友者固然大加赞赏,多方提携重用,为敌者也如临大敌,设法除之而后快。

  其实,刘学询投身并不光彩的博彩事业,其目的只有一个:做一番大事。据说,他12岁的时候,就在家中挂出条幅:“不扫一室”,其意思是要“扫天下”。这种气概,甚至连同样“不扫一室”的孙中山也不能不佩服,孙在向刘借钱闹革命时,写信给刘说:革命成功后,就推刘上台,“或称总统,或称帝王,弟决奉足下当之。”

  一个胸蓄大志的“赌王”出发了,并不光彩的生意却支撑着一个夺目的梦想,其所看中的赌注,就是这片大好的河山。

  (雪珥,澳大利亚华人,太平绅士;职业商人,非职业历史拾荒者,中国改革史窥探者;著有《大东亚的沉没》(中华书局)、《绝版甲午》、《绝版恭亲王》(文汇出版社)、《国运1909》(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Email:snowswords@hotmail.com。本文系“《晚清富豪列传·沉默的赌王》”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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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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