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钢血案草草收场

　　原通钢总经理陈国君遇害一案虽已一审宣判，仍有很多疑点待解

　　在原通化钢铁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通钢）总经理陈国君遇害近九个月之际，他的家属终于等到了吉林省通化市中级法院的判决。

　　4月15日，法院一审判决：凶手纪宜刚故意伤害罪成立，被处无期徒刑。

　　但是，因通钢改制矛盾而起的这起血案，仍有很多疑点待解。

　　惟一的被告人

　　4月15日上午8点半，51岁的纪宜刚独自走上法院的被告席。他将为2009年7月24日的陈国君之死负责。

　　陈国君之死缘于因国企改制而生的一桩恶性事件。2009年7月24日上午11时左右，逾千名工人抗议通钢改制，冲击生产区，重组方民营企业建龙集团派出的新任总经理陈国君被追逐殴打。下午5时许，陈国君被打倒在地，当时气息尚存。

　　纪宜刚是通钢第二炼钢厂动力车间工人，1978年因盗窃被劳教三年，1982年因抢劫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法院一审判决书认定，对陈国君造成致命伤害的是纪宜刚。此前，“部分职工对陈国君进行斥责并厮打”；当日下午6时30分许，纪驾驶摩托车来到出事现场，捡起水泥砖块，对倒在地上的陈国君的头部击打数下，导致陈颅脑损伤，形成脑疝死亡。

　　判决书称，纪宜刚的犯罪动机是，其弟在工伤死亡后，他对通钢给付的赔偿额不满。在听到建龙控股通钢会让部分职工下岗的传言后，产生泄愤之念。

　　不过，据通钢内部人告知，通钢之前已经给他弟弟超额支付了21万元死亡赔偿金。纪宜刚则供述称，他听到很多工人议论说，“陈国君说他要执政了，让工人全下岗”，他只是要去大伙聚集的地方看看。

　　一审庭审仅持续两个多小时，上午11时左右休庭。当日法院周边的气氛异常紧张，几百名警察和武警拉起警戒线。被害人家属介绍，他们只得到三个旁听名额。陈国君的妹妹要求旁听被拒，并由警察带离现场。为陈国君家属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请求担任代理人的律师，也被拒绝参加庭审。

　　悲剧因果

　　通钢事件是通钢改制矛盾积累四年后的激化，但突发的施暴是否有预谋或者计划，至今未能解释。

　　2005年入股之初，建龙集团即提出控股和掌握经营管理权的要求，但一直遭遇阻力。

　　通钢有上万名职工，在建龙集团入股前即经历过两次裁员。2001年分流1500多人，2005年初，3.5万名员工中有15394人下岗。导致逾万人下岗的减员增效改革，大规模地改变了“钢城”通化的原有生态。“兔死狐悲”的担忧和悲观成为通钢职工的集体情绪。

　　产权多元化之后，公司的控制权仍掌握在以安凤成为核心的原通钢国企的高管手中。入股的建龙集团缺乏和工人沟通的通畅渠道，一直无法消解工人对外来者的仇恨，以及对改制的误解。

　　经过数年博弈，吉林省政府于2009年7月22日“原则同意”建龙控股。为了安抚职工的情绪，陈国君计划在两天后，即7月24日上午，在通钢焦化厂与职工代表谈话。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7月24日清晨，通钢工人中已经在广泛流传各种消息：“建龙培训200名管理层要来接管，上万人要被一刀切下岗”，“陈国君说他要执政了，让工人全下岗。”

　　当日上午11时左右，陈国君遭到部分人围攻，并被作为人质挟持。他一度逃脱包围，躲藏到焦化厂宿舍。吉林官方后来的调查材料证实，“极少数人在焦化厂宿舍逐室搜找到陈国君后，对其进行殴打，并继续煽动不明真相人员，对宿舍及抢救道路进行封堵，不准医护人员进入宿舍对其进行救治，阻止公安干警对其救援。”

　　吉林省国资委事后通报，通钢个别内退人员及退休人员有抵触情绪，制造谣言，激化企业原有矛盾，鼓动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员在办公区内聚集，人员一度达到千余人，冲击生产区。

　　血案迷雾

　　经过历时九个月的侦查，悲剧的经过和问责，依然是一团迷雾。

　　据吉林省通钢股权改制工作组事后记录，当日中午，吉林省国资委主任李来华要求公安机关抓紧布置警力，确保陈国君安全撤出。吉林省副省长王祖继也责令通化市公安部门尽全力解救。但是，抗议群众堵着厂门，营救工作无法开展。

　　不过，吉林市检察院在对纪宜刚的起诉书中明确称，“纪宜刚闻讯后，于当日18时30分许，驾驶摩托车来到焦化厂检修车间办公楼，在一楼门厅看到倒在地上的陈国君。”

　　陈国君的家属对此表示疑惑：既然纪宜刚开着摩托车都能进入现场，为什么警察却进不去？

　　另外，通钢所在的二道江区公安分局的报警记录显示，出事当晚10时22分，现场群众报警称，看到焦化厂门口有个经理被殴打了，一直躺在地上。随后，公安局出警。

　　据纪宜刚的供词，他下午6点多进入现场时，看到二道江区公安分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在边上站着。纪宜刚问他在干什么，对方说，“我来瞅瞅。”

　　参与旁听庭审的陈国君一位家属介绍说，有一名警察出庭作证称，目睹纪宜刚用砖头击打陈国君。这位家属质疑，为什么警察在现场，却未能阻止纪宜刚对陈国君的致命一击？

　　事后，作为原国企领导层的“一把手”安凤成被免职，而被视为外来势力的建龙集团退出通钢。

　　曾有目击者告诉媒体记者，出事当天早上10点半，有人在抗议人群中分发雪糕、矿泉水和“长白山”烟。中午，案发现场的食堂正常开餐，来者免费。抗议活动中有许多“没有穿工作服的人”，以狠手痛殴陈国君的多是这些人。

　　2009年8月，“7•24”联合专案组发布的消息称，已锁定的疑犯超过50名。2009年10月18日，吉林官方发布消息称，犯罪嫌疑人纪宜刚被刑拘，另有五名涉案嫌疑人投案自首。

　　然而，2010年3月，最终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只有纪宜刚一人。纪在供词中承认了暴力行为，但称并不知道当时倒在地上的陈国君是否已经死亡，因为他看到很多人都在对陈“连踢带踹”。

　　不过，十余名通钢工人向警方提供的证言，均一致指证在纪宜刚出现之前，陈国君只是脸部浮肿，身上没血迹，尚有呼吸。多数证人都准确地回忆起混乱场合中的一些细节，如纪宜刚用砖头拍打的是陈头部的左侧；纪离开现场时，把砖头掖在左侧腋窝。

　　2009年10月16日，纪被警方拘传。几天后，纪的老母亲去世。在看守所的纪宜刚亲手写了一封家书，告知家人：政府不骂我，不打我，没有刑讯逼供，“不要用母亲的事做文章，近（应为‘尽’)快处理母亲的后事，早日入土为安。我回不去了，不要给政府找任何麻烦，提任何要求。拜托你们了。”

　　被羁押半年后，纪宜刚出庭受审，当天即获得无期徒刑判决。纪当庭表示不服判决，要求上诉。

　　在开庭前的4月6日，陈国君家属对纪宜刚和通钢提起民事诉讼，索赔4000多万元。但是，4月15日的庭审，未对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进行审理。

　　陈国君的家属表示，这是一个糊涂案，没有解释清楚陈国君死亡事件中的诸多疑点，也没有提及是否有幕后指使者。尽管有证人证明还有其他行凶者，但那些人均逍遥法外。(来源：《新世纪》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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