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阅读最新报道
爆雷过后，摇摇欲坠的长租公寓，再度遇劫。
记者 | 张潇予
编辑 | 薛 婷
““想租房子吗？售前积极，售后死机；电费奇高，押金不退；让你贷款，跟它无关；撵你出门，没有解释。”有租客这样形容青客公寓。
近日，铅笔道收到知情人士余明（化名）爆料，称青客公寓新一轮融资数据作假，且滞留大量租客的押金不退，诱导租客办理“租金贷”，利用其个人征信。
青客前二级部门业务负责人曾向他透露，青客拖欠供应商的款项，因装修费用过高，每套房子都处于亏损状态，以租金贷补现金流。在微博搜索“青客公寓”，还可看到不少租客在线上维权，甚至在走法律途经。
铅笔道就此向青客公寓方面求证，对方回应，该知情人士或许为去年12月因民事诉讼败诉的同行，由于不满判决终果，蓄意“报复”抹黑。其对融资作假予以否认，表示两轮融资金额相同、资方相同不足为奇，“租金贷”模式在业内实属正常的通用模式，由租户自主选择后与银行确认签约。
一场租客与青客的对峙还在进行中，战火一触即发，孰是孰非，不得而知。租金贷再被推至前线，爆雷过后，摇摇欲坠的长租公寓，再度遇劫。
注：本文内容主要来自铅笔道记者采访和网络公开信息，论据难免偏颇，不存在刻意误导。
长租公寓“维权门”
时隔半年，频频爆雷的长租公寓又溅起了浪花，“维权”事件再次爆发。
因房租便宜、环境尚可，经同事介绍，周女士于2017年9月末入住青客公寓。在房管员的推荐下，她办理了“租金贷”，第一次通过信用卡缴纳房租，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但信用卡里一次性扣了两年期的房租，青客方的说辞为房租到期后会把第二年的“贷款”清空。
当即，周女士生疑，由于同事们都执行了如此的操作流程，她也签下了合同。住了一段时间后，她形容“电表跳得比心跳还快”，即便每天不做饭，夏天也不开空调，月均电费基本在120元以上。
2018年9月底，周女士的房子到期，青客方希望续签合同，若继续用信用卡付款，可以不涨房租。周女士担心这种“贷款”模式影响征信，未续用信用卡，以押二付六的方式一次性付清了房租，合同期限为2018年10月1日至2019年3月31日。
房子再次到期后，周女士办理了退房手续，申请退押。不过，直至今日，她所交付的押金仍未到账。青客公寓承诺的退押时间为退租后的15~20个工作日内退款，现已逾期12天。周女士一气之下投诉至工商行政管理局，但该诉状的回复为“超出市场监督管理局处理范围”。
周女士投诉青客公寓至工商行政管理局。
此外，她还称青客公寓的合同为“霸王条款”。周女士的同事也在青客租了房，今年七月到期，但因房东临时收房，青客要求他一月份搬走，没有任何赔偿，仅把剩余的房租和押金退还，退款流程从一月份走到了年后。
“合同里只写了如果租客违约，押金不退还，并没有写如果青客违约，后果如何。退款是退到一个叫青客宝的理财软件，从中提现又要花一段时间。”与周女士遭遇相同的租客不少，在他们看来，青客公寓在通过租金贷变相滞留租户押金。
租客在网络上维权。
网友们维权。
长租公寓行业中，青客公寓是目前唯一一家以26个月的长租期实行租金贷的企业。在去年的爆雷潮中，租金贷引起众议，曾有租户因不知情以分期付之名签下了“贷款协议”。于租客而言，这增添了其与银行的征信风险，而长达26个月的租期，也增加了房屋中介潜在的爆仓危机。
还有租客认为，青客公寓的套路实为“陷阱”，房管员所言与合同条款不一，合同中并没有具体的退押时间。租房前，房管员称退房当天就可退押，让租客录制视频，然后在青客App上签电子合同，第一次交的房款基本为房管员代为转交房东。退房时，房管员先是承诺15日之内退押，后改口为20日，但依旧迟迟未见退款动作。
押金退款迟迟未到账。（图源微博用户）
部分租客开始在网络上维权，甚至在走法律途径，并称青客公寓还存在诸多问题。例如，保洁差、客服只记录问题不解决问题、电费贵且账单不清晰、宽带不稳定且收费高、空气治理不过关。
爆料人余明称，保洁只打包垃圾，阿姨没经过培训，未配备专业清洁工具，经常十余天不打扫；租客看房时，房管员承诺报修在24小时内响应，而当租客有需求时，客服常打马虎眼；不少租客抱怨跑电，怀疑电表被动过手脚；房租不包含宽带费，每月额外收取80元，部分整租房源达150元/月，远高于市场价格。
此外，新房的空气治理，青客给供应商的价格远低于市场价，供应商难以提供有效服务。市场价约为30元/平方米，而青客给供应商的价格为15元/平方米，如此低价难以覆盖空气治理公司提供基本服务的成本。
一场租客与青客的对峙
青客公寓对上述问题向铅笔道做出了回应，对方称保洁为外包，是正规的供应商，不仅为青客提供服务，同时服务多家企业。“小保洁”保持公共区域环境卫生，每周2次，5~8分钟；“大保洁”每两周1次，15~20分钟，当周若有大保洁，则取消小保洁。保洁人员服务前后均会拍摄对比照片，若租客24小时内未做出评价，自动好评。
关于电费，官方表示有核算渠道，会将租户的抄表数与国家电网的数据进行匹配，并称帐单后置，当月电费下月10号才可查询。电费大致分为三类：集中式的项目由物业代收，部分区域为商业用电，每度电1.32元或1.5元；租客也可预交200元电费押金，每月由青客方根据租户人数拆分账单摊派；还有预充模式，青客方以上海市第三阶梯电费价格预收电款，每隔两月返还一次差价。
公关人员称，用户所称的“跑电”为杜撰。“我们规定不能使用燃气、煤气，所以租客只看到电费是300块，没想到每月本该付的100块燃气费没有付。网费一年2000多块是他们没算控制器和设备维护费用。我们给供应商的价格低，难道就能说明服务质量不好吗？”他表示，青客的空气治理肯定过关，对外出租的房源，全都通过检测，若甲醛超标，可立即退换。
但租客王先生，就因甲醛与租金贷问题，与青客打起了官司。王先生于去年10月起诉了青客公寓，今年3月底开庭。“青客很擅长玩弄规则，他们骗租户办理房租分期，内部也是这种说辞，否认这是贷款。”王先生称，租房时，房管员建议他办理VIP，房租可有所减免，但并未表示VIP需要办理房租贷款。
他按入住流程录制视频后，办理了网商银行的“贷款”，随后房管员给出二维码，他在支付宝上一次性预付了两年房租。王先生认为，全程通过青客App办理入住手续，房主与租客双方的信息并不对称，也没有其他附加文件作为凭证。
“把租金贷说成办理分期，偷换概念。”网商银行会一次性把两年房租直接打给青客，王先生每月需要给网商银行还贷，利息由青客支付。但这种“借贷”模式严重影响了办理分期付的租客，比如，两年内难再贷款买车、贷款买房。若提前退房，还需继续缴纳租金，可能因还不上余下的预付房款而影响征信。
还有租客对“贷款”并不知情。
青客公寓前员工李林（化名）向铅笔道透露，此前有租客因未满18周岁，不能办理浦发银行(600000)的分期贷款，被扣除2个月押金。为快速签单，该房管员主动提出租房手续由其代办，租客提供了身份证号，但房管员并未详细告知该未成年人借贷条件及违约风险，当因年龄受限导致违约时，将责任归于租客。
该未成年租客的自白书。
另有租客在微博评论称，青客以租客的名义申请贷款，吃亏的是租客。租客不能使用资金，也无法享有资金带来的收益，受益方实则为青客。其可利用客户的个人征信，一次性拿到租客两年的房款补充现金流，仅需支出少量利息，不用承担还贷风险。而租客还要直面青客卷款跑路、房东收回房屋的风险。该租客言称：“这不是创新的商业模式，是害人骗人的把戏。”
李林称，青客诱导租客办理贷款。
青客公寓对此回应道，由于银监会规定中介方不能与客户签订分期贷款协议，签约时，他们会给每位租客播放告知视频，摄像头后期采集，确认租客最终以哪种方式付款。“我们有多种付款方式，付二、付三、付六、付十二、付二十四，一次性付得多价格会低些。付十二和付二十四由合作银行提供金融支持，是否选择分期由租客自己确认。”
选择“付14押1”和”付26押 1”的会员，会出现申请分期的选项。
公关人员表示，分期付实则为多赢的方式，青客获取这部分资金的成本相对较低，其中的差额可在房价中让利给租客，目前合作的银行有建行、浦发和网商。但凡涉及租金贷，租客都与银行签约，青客不经手，自2016年11月29日起，租客都需录制视频，体现对合同内容知情。
青客公寓提供的视频录制流程图。
对于租客退房却还需支付贷款的问题，青客方表示，这与银行规定的月度账单日期有关。青客与银行的结算周期相同，需在当月24日前结清，若在该日后退房，账单已在当月10日出具。因来不及解除，租客会继续将下一期的房款支付，只要提供凭证，青客方会以现金形式退还。
回到王先生与青客的纠纷案中，王先生因甲醛问题搬出租房，水电网均未使用。青客房管员称，因其水电网费账单没有支付，将按照合同流程解除合同，且所有押金扣除，进行清退。
铅笔道对此求证青客，其表示电费欠缴只会断电，绝不会清退。该租客疑从去年9月26日开始窃电，金额远超押金，故而清退。铅笔道再与王先生求证，对方表示并无偷电行为，“我人都不在还能偷电”。
这场租客与青客间的对峙，悬而未决。
被租金贷炸开的长租公寓
爆料人余明还透露，青客公寓融资数据作假，新一轮融资与去年4月获得摩根士丹利数千万美元C轮融资的数据相同，上轮根本没拿到钱，且滞留大量租客的押金不退。青客前二级部门业务负责人曾向他透露，青客拖欠供应商的款项，因装修费用过高，每套房子都处于亏损状态，以租金贷补现金流。
李林也向铅笔道表示，青客鼓励房管员让客户以租金贷分期付款，办理租金贷的房子可获提成420元，普通单子提成210元。他还称，青客房源在晚上10点后电费半价，但会以白天的价格计算，先通过低租金吸引租客，再以租金贷补现金流实现快速扩张，然后从电费、网费等方面赚取利润。
青客对此回应，该知情人士或许为去年12月因民事诉讼败诉的同行，由于不满判决终果，蓄意“报复”抹黑。“他在网上说青客的电表是改的，租金骗人，我们发起了名誉侵权诉讼，已经胜诉了。”铅笔道向余明求证，其表示自己虽为同行，并非青客方口中之人。
判决书判决结果显示，被告人需在判决生效10日之内，删除发布于新浪微博的侵权内容，连续30日刊登道歉声明，并赔偿青客方经济损失10万元、律师费4万元、公证费3000元。
青客公寓对融资作假予以否认，表示两轮融资金额相同、资方相同不足为奇，并称押金一定会退，延迟或因流程出现问题。“不挣钱他提供依据了吗？我们有安永德勤的审计报告，近两年都是盈利的。”公关人员否认拖欠供应商款项，并透露租金贷只是现金流的一部分，装修款来源绝大部分不是租金贷。余明对此反驳到，在长租公寓行业，没有一家公司在净利润层面盈利。
天眼查企业信息显示，青客公寓所属工商现有法律诉讼20条，开庭公告34条，纠纷频频。青客方则称，其已成为上海市消保委的联网单位，案件投诉的办结率为99.9%，大部分投诉通过消协认定后是无效投诉。
即便纠纷不断，在余明看来，长租公寓市场空间大、需求大、发展快，约有几万亿的规模。就拿美国市场来说，长租公寓行业中，市值百亿美金以上的上市公司有九到十家。对标国内，头部玩家尚且不多。“它原本是二房东做的生意，其实很赚钱，但很多长租公寓品牌，一旦规模化运营，就不赚钱了。”
人力成本、装修成本，都会密切影响长租公寓的生命周期。如若不能维持一个较高的入住率，实质上毛利会被吃掉。余明分析，长期来看，行业的利润率约在5%左右，毛利约30%，中间的成本费用其实会被控制，包括人力成本、资金成本和装修折旧费用等。未来能跑出来的公司，一定在精细化运营上下了功夫。
青客公寓的运营模式，他并不看好。“一间房就1000出头的客单价，装修成本特别高，还有一定的空置率，这样就导致它整个运营模型特别差，每一间房都是亏钱的。这是导致我觉得它整个资金链断裂的核心原因。”
也有租客认为，以青客的商业模型分析，每间房价格约1300元，成本900元，毛利400元，但装修费用2万元，意味着4年才能回本，再考虑20%的空置率，外加日常销售及杂费，盈利困难。
长租公寓为资金密集产业，企业若未能注入相应资本，往往易于以租金贷救急。寓见公寓、鼎家、GO窝公寓，皆因资金链断裂直面破产，但业内倚仗租金贷拓疆的局势仍未止步。央视曾于3月曝光了房地产中介小家联行跑路，租客被迫成为租金贷模式下的替罪羊。该模式俨然是长租公寓粗放式激烈竞争演变的结果。
有业内人士表示，长租公寓频现爆仓，不能仅归因为租金贷这枚“炸弹”。由于行业发展尚未成熟，企业若将重心放于抢占房源，只会徒增成本，以致房屋空置率高涨，租金贷随即引爆企业危机。当前的长租公寓多以分散式的轻资产模型运营，爆雷突显了众企业企图快跑的野心，实质上暴露了行业经营低效、融资困难等问题。
青客公寓创始人金光杰曾坦言，长租公寓是一个微利行业，12万间房是企业的盈亏平衡点。其回本的时间较长，短则5年，长则8~10年。仲量联行分析，当前租金的回报率不足2%，远低于融资成本。
租金贷只是捷径，长租公寓若想避开爆仓危机，还需建立起规模化的经营优势，自我造血，前路漫漫。
校对 | 王子公主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作者信息标记有误，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